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刀螂與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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刀螂與雀

五更天,十裏國嫁依舊絢爛,長龍燈明暗映紅遠路。然唯有幾人知,轎中新娘換了人,四公主抹白了面,換著火衣替九公主去了遠方。

最初的新娘因刺殺女官被關在大殿裏,連夜中帝君趕去探葉尚宮,隨後將晉霜甩入中尉府大門。眾人自是不稀奇,與葉尚宮有關且被扔進中尉府的,九公主已不是第一人。

此時圖葉趴在床上,刺刀剛從腰上取出,鮮血直湧,剛包紮了腰傷她便趕走了一群人,自行在四肢上纏了薄布趕去了中尉府。中尉府人聲未盡,她在樹叢中等著,直到帝君與一幹人離開了這才捅了鎖進去。

高頂玄墻內點著短短白燭,地上的人因責罰已癱軟不能起。圖葉端著斷燭踢了晉霜一腳,她還能一動,還沒暈過氣去。

“可憐……真乃我見猶憐,哎呀呀,這都是我的錯,我未告訴你在帝君面前不要辯解,否則會激怒他。”

“你滾啊……你還來做什麽……賤人……”晉霜氣若游絲,卻強行起身

圖葉大笑:“賤人嘛,總歸好過做死人。”

“你……為何要這樣對我們,若不是你一向咄咄逼人,我又怎會與你鬥……我……我們是否上世欠了你的……”

“是,我就是來討今生債的,”圖葉掏出酒囊噴一口酒在她臉上,“你可知道,若按翺人的年歲我早該入土,後生,你們怎鬥得過我?”

晉霜踉蹌,“你……你在說什麽?”見圖葉面色篤定並非玩笑,這便驚道:“你是誰!”

“呵呵,其實也不是秘密,我可以告訴你,在下世狹路相逢時。”

她將燭火擲在晉霜領上,火勢即刻燃著酒水大竄,燒著頭顱的人掙紮中撞到桌椅,可惜中尉府樓高墻厚,嘶喊聲無人耳聞,很快活人便成為一灘死肉。

大火中的獰眸死死望著她,即使焦黑也不肯合上,像要認清圖葉的臉下世報仇。然而屍骨鬼怪並不可怕,可怕的是拼命想在深宮中活下去的人。

肉臭很快會飄出夜空,她需盡快離開,然而在拉門之下她卻大驚,門竟在悄然中被鎖死,這不是巧合,有人要她困在這裏。當下回頭望屋內,四壁十丈高墻,毫無天窗,她走不得了。

這一切皆有預謀,門外已有雜亂人聲,聞聲是丁康。

“門內果真有異味,太子爺,看來告密信中說的不錯。”

晉翺道:“暗信語焉不祥,誰知又是什麽伎倆。”

見他神色不定,丁康失望,“難道對暗信視而不見?這豈不是失了除去那人的機會?”

晉翺轉身道:“別被幾筆字墨耍的團團轉,事端浪口莫要去闖,回去。”

“不必急走。”耳後沈悶一聲,卻見帝君已趕來,看來在同一時收到了暗信。

“寡人已派人前去尚宮局查探,倘若信中所言屬實,寡人定會好好教訓葉尚宮,你們與寡人一起來,莫要再說寡人輕饒了誰。”

內侍上,長鑰插入鐵鎖,幾經之下未能捅開,眾人正奇著,忽而有人闖入,高聲來報。

守兵道:“大事不好,正殿牌匾劈落,側殿走水啊!”

眾人大驚,此等事從未遇過,帝君二話未說帶人趕去,留著晉翺與丁康面面相覷。

“太子爺,這……還開不開中尉府的門。”

晉翺高聲訓道:“側殿走水,難道你我還留於此?”他回頭望著門下溢出的烏煙,轉身走了。

門外人雖離去,然而事態未過,圖葉若離不開,天亮也要被人察覺。正想著,卻聽幾聲鏗鏘,門鎖竟開,一人進入,抱起她飛快奔走在黎明中。

圖葉被焦煙熏的茫然,定睛看清妖桃面貌。

“郁大人……你……”

他行動急促,卻面色豁然,“刀螂食金蟬,卻怕黃雀後,這個道理你竟沒放在心上?”

高領下那朵刺桃杳然艷麗,花銷英氣,他亦是半面潤澤。圖葉緊繃的身子松了松,“不怕,不是還有你這捕雀人?”

他似有不悅,薄唇輕斜不搭理她。飛檐走壁之間,很快便回到尚宮局,門一開,床上卻臥倒一人,紫衣裹身,乍看正像圖葉,原來竟是柏南。

郁儒丘上前拎起他,問道:“帝君的人來過了?”

柏南似覺得有趣,興奮道:“我倒想裝裝,看他們如何分辨,不過還未到呢,大概還困在大人法術中。”

話說才盡,門便大響,屋中三人噤聲,聽聞門外人道:“葉尚宮?葉尚宮可起了?”

郁儒丘與柏南縱身躍上房梁,圖葉搔亂長發,這才開了門,門外幾個內侍見她確在屋中便匆忙請安,亂口胡造了理由又心驚膽跳的跑了。

卻聽幾人埋怨:“稀奇了,平日片刻的路程今日卻也能迷路。”

掩上門,柏南在高處笑:“凡人真蠢,小把戲就能捉弄了,有意思。”

郁儒丘教訓,“能者大多出於凡人,別小看了任何人。”他垂頭看著下面,長發曲張,像是預示還有另一番話要講。

“今次……多謝了。”圖葉開了門,有送客意思。

他艷袍一展,飛身下來,“謝我就是如此簡單一句話?你未免太沒往心裏去。”

囁嚅片刻,圖葉終於笑道:“大人幫我果真有意圖,不過我乃吝嗇小人,說一句多謝已是給足大人面子,你若覺得努力付諸東流,那往日還是別來了。”

柏南登時跳腳:“說的什麽話!好沒良心,你真是一點沒變……”郁儒丘轉頭一聲咳笑,柏南像被抽了後腦立即捂嘴,仿佛說的都是汙言汙語。

再回頭,仙人臉色已微微有變,圖葉心有疑惑,正要掏話,卻被郁儒丘雙指按緊唇,“別吵,大人我有話說。”他頓了頓,想了想,在眉心打褶,“以後不準再用苦肉計,否則我揍到你淩亂。”

曲發掃過圖葉的眉睫,一聲教訓出門,一道綺麗便熔在萬裏晨霞中。

*

待圖葉醒來,已有宮女帶來晉霜自愧自焚的消息,帝君因之前的暗信覺得她收受了詆毀委屈,這便特意來看她。圖葉又真情實意為晉霜落下淚,事情才在混混沌沌中夏然而止。

而那只鴉色雀鳥到底是誰,她還未知。

這幾日事態平緩,她終偷半日閑,避著晉翺去了景雲齋。晉妙初醒,聽得出沒有好心情。青青見她進門,勉強笑笑:“葉尚宮終於來了啊……呵。”語氣頗有沮喪。

晉妙呢喃片刻,終於哭道:“姐姐你帶我走吧,我要住尚宮局。”

兩人情緒大跌,圖葉詢問良久青青才道:“太子爺近來越發古怪,脾氣可大了,方才看門的小四跌了跤他竟一腳踩上去,我們自然是心疼,誰知那玉真竟還添油加醋,說什麽主子不正,下人也歪,這才把公主氣哭了。”

提起氣事,晉妙便大哭:“她是個什麽東西!什麽東西!我討厭她!”

圖葉將她扶靠在身邊,軟言軟語道:“這樣個小人物就能把你氣哭了,羞不羞?等你傷好了,我帶你踏破那女人的門檻,罵她詛咒八十代,如何?”

“是,我要將她五花大綁,讓她挺屍般臥兩個月頭,讓她嘗嘗我的苦頭!”圖葉笑她調皮,又幫她撒了幾口氣,晉妙才平靜下來。“姐姐,我什麽時候才能好呢?你們以為我不知?屋裏的菱花鏡都給收走了,是不是我的臉見不得了?”

青青急道:“胡說胡說,掌嘴掌嘴!”

圖葉笑道:“你看看,怪不得一屋子都低迷的很,都是被你說出來的。”

晉妙握緊她的手,那輕柔的五指纏著圖葉的手,無忌憚的依賴,“人世真是有得有失,若不是母後當年病了,姐姐也不會代母後來我身邊。”這一聲淺薄的話竟說的圖葉萬般感動。

當年月橋花園,九歲女童抱著甜酒問她:“姐姐別再做壞人,好不好?”不知她是醒是暈,卻獨自接了下句,“壞人也寂寞,我來陪你吟曲。”

少年盤發,時光也梭,那輕曲繞梁而上,一繞已是三年,不解也好,怨恨也罷,女童成了少女,卻當她還是她。

青青在旁大聲感慨:“哎呀呀,不得了了,公主真是長大了。”

圖葉這才回神露齒,與青青使了眼色。“是大了,看來不久就要成人了,青青,我們倒不如先給她物色良門夫婿,你看如何?”三人嘻哈良久,一掃方才陰霾。時間飛逝,直到晉妙累得睡去,另兩人才走出來。

圖葉笑的口幹舌燥,見桌上無水便去端高櫃上一盞蛇頭青砂壺,誰知一碰之下壺竟便碎開,徒留蛇頭把子在手中。

圖葉原以為是什麽把戲,見青青面色訝異,這才多問兩句,青青道:“這壺那日從我手裏滑落,玉真她單手接住擺在那,我嫌她碰了沒再動,卻沒想到這樣嚇人。近來太子爺也鮮少來陪公主,不知又是不是這女人糾纏著。”

“恩,此人並非善物。”圖葉暗忖後囑咐道:“收拾一下,明日我來接你二人。”言畢她便離開了。

第二日她匆忙去尋帝君,請求讓晉妙搬入尚宮局,許是帝君根本不在意,她竄好的一拳理由還未闡述完,他便擡手揮筆,“準了。”

尚宮局很快收拾出三間閨房,搬弄挪擺,終於做出一點樣子。第二日清晨圖葉便帶幾人前去景雲齋,遠遠便見晉翺蔽膝垂地,閉眼坐在門前,大有阻攔之意。

聽見步聲他便睜眼望來,淺淡道:“想來葉尚宮的雙耳並不好使,我說過你不準再踏景雲齋,原來這話竟是根本沒入你的耳。”

一比那日在廟會上,他此時竟是面容溫軟。圖葉把擡起的腳收在門外,對身後女吏道:“你們去將公主擡出來。”

晉翺擡袖阻攔幾人:“不勞煩,我已遣人送去。”對於晉妙的遷走他竟用退讓表態,圖葉正覺大奇,他又高聲道:“帝君下的令我萬萬阻攔不得,不過還請你勞煩,那額外之人也請盡心關照。”他撥唇間一笑昵狎,別有意思。

圖葉心中猛然明白,這便頭也不回趕到尚宮局,入門正見晉妙臥在屋中,見她來了從嗓子眼喚了一聲,青青在旁擡頭看著她片刻又望著一旁畫屏,心頭喜被多餘情緒壓著,笑的勉強。

轉眼看畫屏背後立著一人,身影如鶴,正籠上畫裏高崖煙水。那人察覺來人便露出半張臉,確是玉真。

“太子爺特準我照顧公主,往後要叨擾了。”

“太子爺準了,我還未答應。”

她不以為然,撥了撥垂絲,“其實照料的事若非太子爺開口也輪不到玉真插手,尚宮不必擔憂,我與公主隔鯉池而居,偷幾日閑情,可好?”她指了指對面,原來早已備好。

“上次答應請葉尚宮飲口茶,茶正煮著,現在賞個面子?”此人依舊傲然,問她是否賞面倒像是問她敢不敢前來。

“賞。”

玉真笑笑,先行一步去了那頭。青青緊抓圖葉的肩,附耳道:“她跟來根本不是太子爺的意思,是她自己提起的,那時候說尚宮局人多手雜她特來照料,現在卻說反話,不知道儲著什麽壞水。”

“不過是表裏不一之人,宮中這種人也不少,用不著放心上”

圖葉安慰幾言便兀自過了橋,然而停在門外思慮青青的話,深覺不妥便退步,離開之際身後屋門大開,措手不及中她被圍腰拖入屋,大力按在墻邊。

玉真壓的她不得動彈,見她掙紮便哂笑道:“葉尚宮別走,難道怕了?我的妖蛇被你斬斷,怕的應當是我,你真有能耐,仙人為助你刻意讓側殿走水,若不是他,你早死了。”

“想我死?莫非你仰慕太子,恨我這舊人?”

“可笑可笑。”玉真望盡門窗,忽而兇狠道:“那日在假山上你聽到了多少?”這一聲脆如金石撞擊,再不是那位玉真,再不是女子。

一切全然在猜測之中,圖葉曾將所有假設放入腦中,沒想到最荒謬的卻是真,她不住顫肩大笑:“當然所言盡聞了。”

玉真扣緊她雙臂,惱道:“你笑什麽?”

回頭端倪咫尺近的人兒,她笑的越發狂妄,“有幸得知蒙主十三子的癖好是異裝,縱然死了也值得一樂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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